弹词与小说的区别
摘要弹词往往吸收通俗小说的故事题材,而脍炙人口的通俗小说,也有不少以弹词形式传承于民间。因此弹词对小说的发展研究有很好的资料作用,可以得到互补的效果。由于弹词与小说都是情节性的艺术,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弹词都被归入说部中,作为小说来研究。然而,弹词与小说毕竟是有区别的,这在对同一故事的描述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本文以同写三国故事的《三国志玉玺传》与《三国演义》为例,从它们的内容、心理描写、人物描写等几方面,对弹词和小说的不同,加以比较说明。
关键词:弹词 小说 区别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弹词往往吸收通俗小说的故事题材,而脍炙人口的通俗小说,也有不少以弹词形式传承于民间。因此弹词对小说的发展研究有很好的资料作用,可以得到互补的效果。如弹词《三国志玉玺传》就对三国小说的研究有很重要的意义。
陈辽在其《由弹词〈三国志玉玺传〉谈罗贯中的〈三国〉原本》一文中得出以下结论:
“从20世纪80年代起,中国的《三国演义》研究者,经反复讨论,对《三国演义》原本问题基本上取得这样一些共识:在罗贯中的《三国》原本问世后,其手抄本被后人加工,以两种版本系统出版:一是《三国志传》系统,二是《三国志通俗演义》系统。这两种版本系统都源自罗贯中的《三国》原本,但有多处异文,说明它们之间是‘兄弟’,而非‘父子’关系。较多学者还认为,《三国志传》系统据以出版的底本早于《三国志通俗演义》系统据以出版的的底本。然而,罗贯中的《三国》原本究竟怎样,因原本早已佚失,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近读弹词《三国志玉玺传》(以下简称《玉玺传》),再比照《三国志传》和《三国志通俗演义》,我发现,《玉玺传》据以改编的《三国》底本,其说白部分既不同于《三国志传》,也不同于《三国志通俗演义》(以下简称《通俗演义》);它的故事情节多处与《三国志传》和《通俗演义》不同,它极有可能是罗贯中的《三国》原本。”
由此可见,弹词文本成为小说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弹词与小说,都是情节性的艺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弹词都被归入说部中,作为小说来研究。近代有关小说理论的开创之作中基本上都提到了弹词,如王钟麟《中国历代小说史论》中说:
“章回弹词之体,行于明清。章回体以施耐庵之《水浒》为先声,弹词体以杨升庵之《廿一史弹词》为最古。数百年来,厥体大盛,以《红楼梦》、《天雨花》二书为代表。其余作者,无虑百十家,亦颇有名著云。”
然而,弹词与小说毕竟是有区别的,这在对同一故事的描述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现以写三国故事的《三国志玉玺传》与《三国演义》为例,对两者间的不同,加以比较说明。
一 内容上的区别
《三国志玉玺传》主要内容基本上与《三国演义》相同,所不同的是《三国志玉玺传》主要写到刘备在成都称帝。之后的晋灭魏、蜀、吴而归一统的过程,弹词仅在二十卷之末极为简单地概述了一下。另外,《三国志玉玺传》中增加了一些小说中所没有的情节:
1 第一卷增加了十常侍之乱,刘备起兵救驾,途中路过一山,山大王邢彪怜备武艺,邀之上山,意欲招之为婿。婚礼前夕,邢彪大宴宾客,其中一人名严言(乃张飞鞭打之督邮)因与刘备有仇,唆使邢彪谋害刘备,幸被邢彪之女邢姣花救护释放。刘备感姣花恩德,约为婚姻,并将途中所获传国玉玺转赠姣花,姣花便进京献宝请赏。
2 第二卷中增加了邢姣花为董卓所掳,被迫抱玉玺投井而死。而在三国小说中仅述:
“(孙)坚唤军士点起火把,下井打捞。捞起一妇人,尸首虽然日久,其尸不烂,宫样装束,项下带一锦囊,两手围定绣龙紫袱。取开看时,内有朱红小匣,扭开金锁,见一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钮,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至于女尸姓甚名谁,少帝出走北邙,又如何失玉玺,玉玺何以归于姣花之手,又如何死于此处,这些情节,小说并未作交待,而《玉玺传》则作了详细的说明。
3 第四卷增加了刘备在徐州娶糜夫人的故事。糜芳之妹绿筠与侍女游园扑蝶,香囊扇坠被蝴蝶带出墙外。适云长与刘备出猎,蝴蝶围之,香囊落于玄德帽上,糜氏兄弟见之,以为是天作之合,即为妹做媒,与备结为婚姻。
4 第六卷增加了白门楼吕布丧命之后,关羽斩貂禅的细节。貂禅其人,不见史传。《三国志·吕布传》云:
“卓常使布守阁中,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自不安。”
《后汉书·董卓传》云:
“卓朝服升车,既而马惊堕泥,还入更衣,其少妻止之,卓不从,逐行。”
在这些正史中是看不出“侍婢”、“少妻”究系何人的。而《玉玺传》中,不仅有小说中的貂禅的故事,另外还增加了关羽斩貂禅的细节,对这样一位貌美、机智、勇敢,又在历史关键时刻起过重要作用的巾帼人物的始终,作了一个明白的交待。
5 第七卷、第十七卷等处关于云长之子花关索的故事情节,则为明嘉靖本《通俗演义》所无。
6 第十八卷至第二十卷增加了刘备娶吴懿妹的故事。投井而死的邢姣花,因与刘备有婚姻之约,故托生为蜀将吴懿之妹。刘备进位汉中王,在称帝时,因孙夫人困阻东吴,身无妻室,形影孤单,经过种种波折,终娶吴懿之妹,立为皇后,从而以邢姣花再生完成了刘备的姻缘。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弹词对女性描摹的注重。此外,弹词对家庭生活的描写也极为突出。如关羽的家室子女史传中提及的,只有关平、关兴和关羽之女,很显然,弹词中的有关关羽的家庭生活故事是在民间得到丰富和发展的。《三国志玉玺传》卷七,关公在曹营时表达出对家乡妻儿的思念:
“抛妻弃子图名利,离乡背井夺功名。谁知命运多颠沛,天困男儿志未伸。兄弟三人多分散,功名不就枉劳心。妻儿花氏浦东住,数年抛别不相亲。闻生一子名关索,至今未识可成人?只为奋志图名利,抛别家乡苦在心。誓扫奸邪扶汉室,不知天意若何能?”
后来关羽镇守荆州,便将妻儿从家乡接来:
“不枉多年辛苦力,今日荆州做主人。浦东已接夫人到,公子花关索一人,夫妻父子团圆会,守镇荆襄得太平。身不离鞍朝夜战。马不停蹄日日征。今朝方得成功业,夫妻父子再相亲。关索英雄如父猛。爹儿豪杰似天神。”(第十七卷)
思念妻儿,与家人共享富贵,这些内容都使关公这一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化。《三国志玉玺传》除了写关公的结发妻子,对其续弦也不乏介绍:
“结发夫人身故世,续弦又娶姓胡人。……只存兄弟字关兴。却是继夫人所出,十分雄伟貌超群。小姐一人年纪小,兄妹双双胜宝珍。公子关平为长子,关兴排做二郎君。兄弟二人多和气,共为手足至亲人。关平伶俐多忠孝,爹娘爱惜胜亲生。婚娶名门年少女,夫妻和顺孝双亲。布衣一旦成功业,威镇荆州处处闻。”
《三国志玉玺传》第十八卷开头还提到关公的寿诞:
“关公得做荆州王,父子神威掌大军。五月十三公寿诞,文武俱来庆贺旬。益州牧主刘玄德,差出官员贺寿辰。”
所有这一切,都使关公这一被神化的历史人物具有了更多的生活气息,在关公充满阳刚之气的形象中平添了几分柔情。
二 心理描写的区别
《三国演义》里偶尔会出现以“自思”或“暗想”带出的思想意识活动,如第十四回董卓传帝命宣曹操进宫议事,操暗想曰:
“今东都大荒,官僚军民皆有饥色,此人何得独肥?”
此种是少数,大多数情况是借助于“大”字,如大怒、大哭、大惊、大喜,有时还有以“甚”、“深”代替“大”的,如甚喜、深恨,来表现人物强烈的内心情感。
而《三国志玉玺传》对于英雄人物心理活动的叙写,则紧贴人物性格,并用大量篇幅渲染。如关羽被困曹营,回到下邳时的心情,弹词中是这样描写的:
“生死之情皆未晓,令人痛想要伤心。将军落下珍珠泪,点点征袍血染能。柳丝系住征人恨,桃花飘散别离情。东风淡淡征鞍倦,细雨淋淋山色阴。绿树丛中莺舌巧,夕阳城上角声平。”(第七卷)
借眼前景物,写出了关羽冷漠伤切的内心世界。又如孙夫人被禁东吴,不仅与刘备相处异地,两人之间的音信也全被孙权切断,思念之情只能托书鸿雁:
“细祝叮咛分付语,雁儿听我说元因:‘西川去见刘皇叔,做个传书寄信人。若是飞高防弹打,若是飞低被网临。河中觅食当心记,莫交湿了我书文。芦苇荆棘休栖宿,磨断绒绳难带行。山头要避豺狠恶,过水担心远恶人,失了你身由自可,莫误奴滴血情。’”
读了这些我们也不能不钦佩作者在刻画人物心理时细致入微的文笔。
三 人物描写的区别
弹词的人物描写,更偏向于才子佳人型,在《三国演义》中“不堪好读书”的刘备到了《三国志玉玺传》中就变成“从幼攻书知古今”的才子了。试看两书在相同情节中对刘备的描述:
《三国志玉玺传》:
姓刘名备真豪杰,表称玄德貌超群。中山靖王刘胜后,景帝玄孙一族亲。只为祖公身犯法,废为民庶不承恩。传流子孙楼桑住,生其玄德一郎君。因为年荒无活计,编鞋织席过营生。天生一貌非凡相,异出寻常天子形。两耳垂肩是贵人,面如冠玉唇朱染,龙眉凤目精神爽,手长过膝力千斤。堂堂七尺多丰采,凛凛威风画不成。虽然住在乡村内,从幼攻书知古今。更兼一身好武艺,深习黄公韬略文。更兼言语多聪俊,善识人心恶与仁。行事随机多法广,胸怀仁义智谋深。言谈出口先从礼,动止文才不改更。时思公祖非民庶,元是金枝玉叶人。英雄岂住乡村老,埋没山林枉做人。只为当时身有罪,贬在他州作庶人。如今生吾刘玄德,有志胸中不立名。男儿当立擎天柱,誓欲刘朝再认亲。姓名重正黄金谱,再作天家一族亲。为此官人心用意,兵书日夜不曾停。抡刀舞剑多精熟,骑射开弓手段能。娶妻甘氏良家女,小沛城中生长身。为人节义多贤德,情性聪明礼义深。女工纺织般般会,妇道频繁件件能。雅淡一身多洁净,半生脂粉不相侵。乌云不用香油染,光亮非常黑似云。丰采娇嫩无人及,善守蓬窗按礼仑。(第一卷)。
《三国演义》:
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时封涿鹿亭侯,后坐酎金失侯,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弘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瓒等为友。及刘焉发榜招军时,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第一回)。
两处中的刘玄德都素有大志。仔细研读,不难发现小说更多描绘的是他的家世以及异于常人之处。而在弹词中,在小说中还“不甚好读书”的英雄豪杰刘玄德,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饱读诗书之士,“虽然住在乡村内,从幼攻书知古今”,而且还读兵书,抡刀舞剑,是一个文武全才。更重要的是弹词在介绍刘玄德时,还顺带有不少的篇幅介绍了他的妻子,描绘了她的美貌与贤德。
“娶妻甘氏良家女,小沛城中生长身。为人节义多贤德,情性聪明礼义深。女工纺织般般会,妇道频繁件件能。雅淡一身多洁净,半生脂粉不相侵。乌云不用香油染,光亮非常黑似云。丰采娇嫩无人及,善守蓬窗按礼仑。”(第一卷)
这是与女性形象缺失的《三国演义》最大的不同之处。
参考文献:
[1] 陈辽:《由弹词〈三国志玉玺传〉谈罗贯中的〈三国〉原本》,《中华文化论坛》,2007年第3期。
[2] 周良:《苏州评弹旧闻钞》,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 童万周校点:《三国志玉玺传》,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4] (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
作者简介:童李君,女,1982—,江苏苏州人,博士,助教,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工作单位:苏州市职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