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英雄传奇之谶纬叙事研究
摘要：谶纬叙事是中国古代、近代小说常用的艺术手段之一，浙江英雄传奇小说堪为大量使用谶纬叙事的经典范例。明代小说《水浒传》和近代小说《荡寇志》中大量关于谶纬现象的描写，既凝聚着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和人文精神，也形成了它们独特的谶纬叙事机制。这对后世叙事文学产生了重要的启示和影响，并进一步确立了浙江英雄传奇小说在整个中国叙事文学中的重要地位。
关键词：浙江；英雄传奇；谶纬叙事；类型；艺术特征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14）06-0094-09
收稿日期：2014-06-28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地域视阈下的浙江近代文学研究”（ZC322014018）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韩洪举（1966-），男，河南范县人，浙江师范大学江南文化研究中心教授，文学博士。
关于谶纬及谶纬叙事研究，学界很早就有人关注并作了一定的探索。钟肇鹏所著《谶纬论略》（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部系统研究谶纬的学术专著，全书对谶纬的起源、形成、内容、流变以及谶纬与宗教、历史、自然科学的关系等方面，都作了较为详尽的分析；张泽兵的《谶纬的兴衰与叙事文学的命运》（《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从谶纬的视角研究中国叙事文学，以期重新审视叙事文学的发展历程；曹建国的《谶纬叙事论略》（《文艺研究》，2010年第11期）主要论述了祥瑞与灾异、感生与受命、神话与仙话、玄圣与素王等多方面的内容，在谶纬叙事研究方面有着重要意义；张泽兵的博士论文《谶纬叙事研究》（江西师范大学，2011年）试图将谶纬放在中国叙事传统的发展演变中考察，详细分析了谶纬在叙事文学发展中的重要意义与价值。
明清小说的谶纬叙事研究，硕士论文多有涉及。周长艳的《明清小说中的谶纬现象研究》（华东师范大学，2010年）着重探讨了明清小说中谶纬现象的立意、叙事与审美的功能；赵璐珊的《论明清小说谶应叙事的文学特征及其文化内涵》（浙江师范大学，2011年）阐述了谶应现象的传播过程，进而阐发明清小说谶应叙事展示出的禁忌观念的文化影响以及谶应叙事对当代文化建设的启示意义。类似的研究成果还有万润宝的《谶谣与明清小说》，杜景华的《（红楼梦）里的命运图谶》，梁之的《“三言”、“二拍”中的谶应现象研究》等。
综上所述，目前学界对谶纬叙事的研究成果颇为丰硕，但学者们往往研究谶纬本身，有些硕士论文虽涉及明清小说的讖纬现象，但对英雄传奇的谶纬叙事研究较少，更缺少从地域文化视阈来研究浙江英雄传奇的谶纬叙事的专著。所以，该学术领域尚有一定的理论拓展空间。本文以《荡寇志》和《水浒传》为例，就其中的谶纬现象以及由此形成的叙事机制进行研究，试图从地域文化视阈来论证浙江英雄传奇的谶纬叙事之成就，并进一步确立它在整个中国叙事文学中的重要地位。
一、谶纬叙事的发展与流变
研究谶纬叙事，就要了解“谶纬”的概念。所谓“谶”，《说文解字》日：“谶，验也，从言，谶声。”又有“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之说。可见，“谶”有预言征兆或征兆得到验证之意。所以，一般意义上，某件事在其发生之前所显示的征兆，都可称之为“谶”。因此，凡是有应验的预言或隐语，就叫做“谶”、“谶言”或“谶语”。关于“纬”，《说文解字》云：“纬，织横丝也，从糸，韦声。”其字面意义是指织布上的横丝。织之横丝谓之“纬”，而织之纵丝则谓之“经”。古代的典籍多以简册涣散，必有编丝缀属而始成，所以古代的典籍一般称之为“经”。《四库全书》亦云：“纬者，经之支流，衍之旁义。”“纬书”是指对经书的解释。因此，每一种经书都相应地配以解经的纬书。那么，谶纬的概念，正如钟肇鹏在《谶纬论略》中所解释的：“谶与纬就其实质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汉代神化儒学，方士化的儒生以谶附经，于是产生了纬书。纬以配经，其中也汲取了一些古传记及汉师经说，形成了汉代的谶纬神学。”“谶”、“纬”互通，纬书中往往夹杂谶语，“谶”有时也依托于“经”。人们便将带有谶言的纬书或是将那些宣扬符命的谶言通称之为谶纬。可以说，此中的谶纬，其本质是以阴阳五行之说为骨架，以天人感应之论为基础，包括了阴阳灾异、天象星变、天文历法等各种思想在内的特殊的学术现象。
从叙事学的角度来说，“谶”是重在将不同时间发生的事件联系起来叙述，使过去发生的事件与将要发生的事件形成一种神秘的逻辑联系；“纬”则是侧重从叙事空间上铺陈展开，使得预测性言辞系统化、结构化。谶纬把各种知识和信仰糅合在一个文化语境中，以此来承担解释现在、过去和未来的任务。可以说，谶纬作为民族叙事思维已经在起作用，它左右着我们的思维方向。作为一种叙事思维，谶纬与现代科学思维有很大不同，它不重实证而重神秘联系，不重分析而重征应关系。中国叙事文学的神秘色彩来自于谶纬思维的影响，谶纬作为叙事思维，在中国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
众所周知，谶纬文化是一种历史文化现象，是人类早期的精神产物，风行于整个古代社会，对当时的政治人心及人们的思维产生了很大影响。虽然谶纬学说从东汉开始屡遭禁毁，但谶纬文化却没有消失，反而在民间得到蓬勃发展。总的看来，谶纬兴起于汉代，历经魏晋南北朝直至晚清等漫长时代的发展，渐见成熟和完善。它的发展，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两汉时期，谶纬开始盛行。学界一般认为谶纬兴起于西汉末年，东汉达到顶峰。光武帝刘秀因图谶兴起，即位后立即“宣布图谶于天下”。《后汉书·光武帝纪下》载：“（光武帝）宣布图谶于天下就是把谶纬写成定本，使谶纬定型化，此后凡有增损改易谶纬的也得治罪。”这就从政治和法律上，维护了谶纬神学的权威。由于图谶往往被历代野心家利用为篡夺政权、改朝换代的工具，为了防止再有人玩弄这一套，自汉以后，历代都严禁图谶。“自汉以后，屡经乱离。谶纬魏晋以来，历代禁毁，丧失甚多。”所以，两汉时期谶纬经历了由盛行到禁毁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