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特首的“命与运”
4月9日,中南海紫光阁。温家宝总理向曾荫权颁发香港特首任命状的一个镜头,扫除了连月来罩在媒体和民众脑海里的迷雾,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三任行政长官最终尘埃落定,花落曾荫权。
至此,寻求香港特首连任的曾荫权,在历经有惊无险的竞选后获得成功,凭借超过八成的得票率(649票),将“香港特首传奇”演进到一个新的章节,虽然紧随其后,相较于曾荫权人生的几个峰点而言,可能又是一段“平稳述事”的岁月。
在曾荫权以往的63年岁月里,像此次“特首竞选”之类充满不确定的事件还有很多,正是生命里一连串的“不确定”,最终被曾荫权一一确定,所以才成就了一部曾荫权版“特首传奇”。尽管这部“特首传奇”随着曾荫权“特首之路”的铺展,后续章节仍在延伸,但姑且不论其后是否一定精彩,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曾荫权已有的63年岁月当中,已经具备了所有成就“传奇”本身的一切素材和细节。
像认识许多大人物的过程一样,最初都是道听途说,那些提纲挈领的概括式描述,很容易在一个普通人心中立起一道丰碑,并且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令你很难逾越。但当你深入某个伟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中,去探寻他的内心,并且围绕这个伟人进行广泛的资料收集和阅读思考之后,你会发现伟人其实都很普通,“老式传记”中描写伟人所具有的“天赋的命运”和“超凡的能量”,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伟人并不具备。
认识曾荫权同样如此,在编辑部敲定他作为本期的封面人物之后,记者几乎穷尽了有关他的所有资料,阅读了所有描述他的文章,并且一直努力与港府秘书处联系,以求能得到面访这位“传奇特首”的机会。随着对曾荫权的逐渐深入了解,又一个传奇人物的形象在记者心中颠覆,一个平凡、平实、平和的曾荫权被彻底还原在记者面前。曾荫权原本就是一个平常的“港仔”,他之所以能够成就一部“特首传奇”,仅仅可能他比常人多一些勤奋、坚持、运气,另外再加上一丝智慧。
命与运
“曾荫权信仰天主教,主要是要学会宽恕,以及寻找内心的宁静。其实从曾荫权人生经历来看,他是一个很‘事功’的人,他时时都在挑战自己。信奉天主教,寻找内心的平静,而这一点很重要,老子早就说了‘静胜躁,寒胜热’,反而有助于积聚力量、专注做事。而西方的马克斯·韦伯也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指出,现代社会有宗教信仰的人,做事的动力和持久力往往会超过常人……”世界易学联席会议主席李书友教授在接受笔者采访,谈到曾荫权的信教时如是说。
1944年出生的曾荫权,人生精巧地连接了香港三个不同的时期:日本占领期(1944-1945年),英国管辖期(1945—1997年),回归中国(1997年始)。与香港这座命运多舛的城市一样,曾荫权的人生也是几经周折,直到1967年晋升香港二级政务主任后,方始遂人心意。尔后兢兢业业,平稳前行,日趋佳境。
身为天主教教徒的曾荫权,相信冥冥天地之间,存在神的力量。但洞察曾荫权63年的人生,却处处显现出他与命运搏斗的痕迹:往往在山穷水尽之时,坚持不懈,终使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幼年家贫,曾荫权父亲习惯以“藤条”方式教育子女,曾荫权几乎每周都会被打一次。但正是略带暴力的“藤条教育”,使曾荫权懂事早熟,十一二岁就带弟弟转几次巴士,由港岛区到粉岭探望当值的父亲。曾荫权年少时就读同学均为富家子弟的香港仁华学院,由于要抽闲照顾弟妹,成绩一度由B班降到D班,但不甘人后的曾荫权奋力追赶,终于又升入A班。
20岁出头时母亲因病去世,为养家毅然放弃就读香港大学的机会,从事药品销售员的工作,但曾荫权不甘寂寞,两年后以中学学历投考香港政务员,失败;次年继续,终于成功。
1980年,哈佛大学首招港府高官入读一年制培训课程。曾荫权凭中学学历被上司推荐报读,哈佛勉强接受,但曾荫权最终以九科优的优异成绩,荣获哈佛公共行政硕士学位,潇洒摘掉自己的“文凭荒”。
1998年,香港回归后第一年,金融危机横扫亚洲,波及香港。时任财政司司长的曾荫权“顶风”(破坏香港自由市场体系)入市,最终在这场惊心动魄的世纪金融战中,香港政府成功击退外国炒家,曾荫权的形象也由“败家子”变成港人心目中的“英雄”。2
003年,香港经历SARS(非典)重创,曾荫权被委任为政务司司长,领导香港清洁卫生工作,香港传媒挖苦他为“扫街大队长”。面对窘境,曾荫权乐天安命,依然天天上街下区,带头清扫垃圾。
……
天主教徒曾荫权相信命运,但并不随“命运”逐流,而是屡屡与命运抗争,不断挑战人生高度。“曾荫权信仰天主教,主要是要学会宽恕,以及寻找内心的宁静。其实从曾荫权人生经历来看,他是一个很‘事功’的人,他时时都在挑战自己。皈依天主教,寻找内心的平静,而这一点很重要,老子早就说了‘静胜躁,寒胜热’,反而有助于积聚力量、专注做事。而西方的马克斯·韦伯也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指出,现代社会有宗教信仰的人,做事的动力和持久力往往会超过常人……”世界易学联席会议主席李书友教授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谈到曾荫权的信教时如是说。
天主教徒曾荫权信教很笃诚,几十年如一日,只要在香港,每天都会上班前去香港中环花园道若瑟堂祈祷。这种祈祷习惯即使是前往北京受任特首任命也不例外。曾荫权以天主教的笃诚,直接影响到下一代,曾荫权在长子13岁时,就将他送往英国约克郡的一所天主教寄宿学校读书。
特首轨迹
“曾荫权的人生轨迹,可以视之为‘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童年、青少年时期是‘灰姑娘’,吃苦磨难、携幼持家,23岁后踏入仕途,则渐渐变成了‘公主’。但曾荫权实现‘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童话故事般跳跃,不是靠‘王子的爱情’,而是靠自己的勤奋、智慧、坚持。”
1967年在香港的编年史上无疑是灰色的一年,这一年香港发生暴乱,经济一落千丈。但这一年对于曾荫权而言,却是人生转折的一年。
1967年前,曾荫权是香港一名普通警员的儿子,一个有志却不遂意的青年,一个勤奋努力的药品销售员。1967年后,曾荫权是香港政府的公务员,并且随后40年,一路走来,由香港公务员最低级别的二级政务长官做到香港特首。
曾荫权的少年时代,与那个年代奉承“严父慈母”教育方式的大多数华人家庭相同,身为警察的“严父”对曾荫权甚至“严过了头”。致使多年后,已经位列“港府高官”的曾荫权,仍清晰记得：“我记得小时候无知,买错了隔夜面包,会被爸爸打一顿。有次他吩咐我买豆腐,我不懂得,买了回来发现是馊的,又要挨打。”
与“严父”的责打对应,“慈母”的爱在曾荫权的生命中却相当短暂,曾荫权20出头时母亲就因病去世,其时曾荫权最小的妹妹曾璟璇还不到10岁。为了分担父亲养家的压力,曾荫权毅然放弃了就读香港大学的机会,以药品销售员的身份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作为年轻的西药销售员,曾荫权初始也常遭冷脸,但因其毅力过人,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曾荫权就将销售成绩在辉瑞药行做到了前列。
除了父母,香港华仁学院的穆嘉田神父,算是对曾荫权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人。从销售员到公务员的“龙门一跳”,就缘于穆嘉田神父的一番良苦用心。曾荫权对穆嘉田神父的怀念,多年后化作一个细节的记忆,“他曾在课堂上朗读我的英文作文,狠斥文法错漏,并将我的作文簿掷在地上,吐口水羞辱。”由此可见穆嘉田神父对学生严厉甚至略带粗暴的教育,对曾荫权的影响之深。
就是这一次“龙门一跳”,改变了曾荫权的一生,并且某种程度上也可能会改变未来的香港。自1967年考入公务员后,曾荫权在仕途上一路加速小跑:1971年晋升政务主任,1985年获委任副常务司,1991年出任贸易署署长(即总贸易谈判代表),1993年5月晋升为库务司,1995年获委任为财政司司长,1997年出任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首位财政司司长,2001年任政务司司长,2002年任香港特区第二届政府政务司司长,2005年曾荫权代理香港特首,2007年4月连任香港特首。
曾荫权的人生轨迹,可以视之为“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童年、青少年时期是“灰姑娘”,吃苦磨难、携幼持家,23岁后踏入仕途,则渐渐变成了“公主”。但曾荫权实现“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童话故事般跳跃,不是靠“王子的爱情”,而是靠自己的勤奋、智慧、坚持。
曾荫权的人生轨迹,1967年前是一个纯粹的“港仔”,有志却人微,人生犹如在巨浪中驾舟,颠簸不定,亦经常迷失航向;1967年至今曾荫权一直就职港府公务员,身份日显,人亦愈趋驾轻就熟,人生犹如在浅海中冲浪,虽偶有风浪,但方向明晰,气候亦大多风和日丽。
公关大师
“从政40年、官至香港特首的曾荫权,透视其官场履历,与其说他像一位沉稳的政治家,倒不如说更像一名从跨国公司底层做起直至CEO的职业经理人。曾荫权40年的官场履历直白明晰,可以说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前行。从政生涯中,有的是职业经理人的务实高效,却乏有作为东亚政治家固有的‘革命家史’和‘浪漫豪情’。”香港一政界观察人士认为。
相较于政治家的身份,曾荫权更像一名优秀的跨国公司CEO,这个观点从曾荫权出色的“公关意识”可见一斑。在曾荫权的从政生涯中,其出色的公关意识和公关能力屡屡让其化险为夷,锦上添花。
还在任职港府财政司司长期间,曾荫权就以准确揣摩公众心理并加以引导而知名。为了使港府编制预算能顺利通过立法会的审议,曾荫权每年都以较高的编制预算提前放风,而实际上报立法院的编制预算又较放风时低,如此压低公众预期,使得预算案每每成功通过。
而曾荫权的一张照片,更能说明曾荫权骨子里的“公关细胞”:其时曾荫权刚刚就任港府政务司司长,一天用午餐时,专车已停在政府总部大门等候,但曾荫权却刻意绕过车尾,从另一边车门上车,有意让记者捕捉到他与“CS”(政务司司长)车牌合照的“历史性时刻”。
严肃的议政中,巧用电影的名称和故事、直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是曾荫权强于公关的又一表现。早在1994年任职库务司时,他就将港府财政状况的透明度,形象地比拟成《本能》的女星。而在2005年的一次立法会议上,曾荫权用《功夫》来回应议员杨森和梁国雄批评数码港是纯地产项目：“现正上映由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功夫》,举世瞩目,这部电影是由先涛数码公司在数码港制作的,我有四张先涛给我的赠券,我送一张给杨议员,也送一张给梁议员,希望他们研究一下数码港的威力。”
而“花送女记者”除了显示曾荫权的绅士风度外,更为他对传媒界的公关增色不少。自曾荫权升任港府财政司司长之后,每逢重要时刻,他都会“花送女记者”。
在曾荫权的从政生涯中,最具危机公关色彩,亦最能彰显其“公关大师”身份的莫过于:2005年董建华从北京出席两会开幕式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约见即将接替他的政务司司长曾荫权。其时“双手插入裤袋,嘴巴还在吹口哨”的曾荫权却正好被当日围在港府总部大楼前的大批记者看到。当日,当一名记者问及昨天吹何种口哨时,曾荫权表示“当然是国歌”。
与上述个案式的公关相比,曾荫权“煲呔曾”称呼的获得,则可视为他多年成功打造个人形象的标志。其出席各种场合,衣领上总是结一个与西装颜色格调相配的煲呔(领结),据传其家里放置一百个领结,曾荫权的“煲呔情结”更被香港知识阶层认为“打破了高级官员的沉闷,有胆量”。
“从政40年、官至香港特首的曾荫权,透视其官场履历,与其说他像一位沉稳的政治家,倒不如说更像一名从跨国公司底层做起直至CEO的职业经理人。曾荫权40年的官场履历直白明晰,可以说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前行。从政生涯中,有的是职业经理人的务实高效,却乏有作为东亚政治家固有的‘革命家史’和‘浪漫豪情’。”香港一政界观察人士认为。
谙熟人情政务的曾荫权,其频繁出色的公关表现,为其从政生涯增色不少,民望加分多多。而作为“一国两制”背景下的香港特首,曾荫权骨子里的公关意识,在显示其类似于跨国公司CEO身份的“合作、沟通、平实、理性”色彩的同时,更为“建立和维系良好的中央与特区关系,推动中央与特区的互信与合作，推动香港与中央的互信与合作”提供了一种合适的融合剂和推进剂。